世界杯的最终赢家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魔法”

2022-12-27 09:52| 发布者: | 查看: |

近日,Majeed Malhas在《雅各宾》剖析了围绕世界杯的各种评论。西方评论者有理由批评主办国卡塔尔的政治独裁主义和在比赛前的苛刻劳动条件。作为回应,后殖民世界的评论者对西方的虚伪性提出了合理的观点。毕竟,殖民主义超级大国为在卡塔尔发生的灾难奠定了基础。虽然每一方都提出了合理的观点,但由此产生的对话并不完全是富有成效的。围绕卡塔尔2022年的政治讨论表明,“文明冲突”的叙述继续主导着全球政治想象,尽管现代的现实是,跨国资本——不管东方的还是西方的——在统治着世界,并有能力使政府屈服。当人们忙于指责的时候,国际公司却在大肆掠夺。

当地时间2022年12月15日,卡塔尔多哈,卡塔尔世界杯决赛前夕多哈城市风光一览。

石油资源丰富的小国卡塔尔在公然腐败的情况下获得了今年的世界杯申办权,该国在一开始几乎没有体育基础设施,却启动了一个2200亿美元的大型项目,以举办世界上最受关注的电视赛事。卡塔尔的经济长期以来一直依赖各行各业的移民工人,自从获得申办资格以来,他们的人数更是增长了40%以上。今天,该国270万居民中只有11.6%是卡塔尔国民。主要来自东南亚的不稳定移民大量增加,他们被雇来从事体力劳动,以便在2022年前建造几乎不存在的基础设施。

尽管投资了数千亿美元,但这些体力劳动者的工作条件一直是公然的剥削。卡塔尔的移民工人面对着威胁生命的工作环境,不安全的生活条件,延迟和微不足道的付款,扣留护照,以及暴力威胁,他们在海湾的烈日下从事手工劳动。自卡塔尔获得世界杯申办权以来,已经有6751名移民工人死亡。

虽然人权团体和记者在2022年世界杯之前的十年里一直在记录卡塔尔对移民劳工的猖獗剥削,但西方主流媒体只是在比赛前的一个月才开始强调这些不公正现象——门票已经买好,酒店已经订满,所有的基础设施已经完成。最直言不讳的西方媒体是BBC,它拒绝播出比赛的开幕式,而是选择播出谴责卡塔尔人权记录的圆桌会议。

BBC对卡塔尔的批评是完全正确的。同时,他们没有承认英国的殖民主义遗产在建立剥削性劳动条件方面所起的作用,这些条件早在世界杯之前就存在于卡塔尔。英国以一种物质的、系统化的方式进行干预,使卡塔尔君主制和由跨国(但主要是西方)资本主导的全球自由市场继续受益。

在卡塔尔和更广泛的中东地区,对东南亚工人进行系统性剥削的核心是卡法拉(kafala,担保)制度,它使担保移民工人签证的雇主不受保护卡塔尔国民的劳动法的约束。移徙工人没有权利寻找新的工作,没有权利成立工会,甚至没有权利旅行。

现代的卡法拉制度可以追溯到一个相对不知名的殖民地官僚查尔斯·贝尔格雷夫(Charles Belgrave)。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奥斯曼帝国战败后,现代卡塔尔和更广泛的阿拉伯海湾地区被英国殖民统治。贝尔格雷夫是一位参加过战争的英国老兵,1926年被任命为后来成为现代巴林的部落君主的顾问,以帮助建立一个具有正常政府官僚机构的现代民族国家。

英国管理后奥斯曼的中东,靠“保护国”或“委任统治国”,而非殖民地,意图是为了确保英国在该地区的长期利益。由于预见到战后直接的殖民统治最终将难以为继,英国想要为对西方友好的、与自由市场相一致的国家政府创造可行的结构。

早在发现石油之前,巴林和周边地区就是沿海的游牧社会,围绕着捕鱼和采珠。殖民主义划定的边界的出现给这一地区产业带来了障碍,该产业依赖于跨海贸易和劳动力的自由流动,现在则受到护照和签证等新概念的限制。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贝尔格雷夫编纂了现代卡法拉制度的第一个版本,并很快传播到该地区其他新成立的政府。最终,这使得巴林、卡塔尔、阿曼和其他海湾国家能够为来自东南亚的劳工移民和剥削提供便利。

卡法拉制度在巴林普遍不受欢迎,在抗议声中,贝尔格雷夫最终于1957年辞去了职务。但在贝尔格雷夫离开后,以及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英国放弃对海湾地区的统治后,这一制度仍然存在。正是英国设计的这一制度导致了世界杯前在卡塔尔的数千名移民工人的死亡。正如这个起源故事所表明的,问题比一个野蛮的东方国家的行为要大得多,西方的手也很难干净。

卡法拉制度只是所谓“第三世界”许多现代剥削性劳动制度中的一种,它可以追溯到西方的殖民统治。广义上讲,西方许多人享受的消费生活方式是通过将极端的经济剥削外包给社会压迫的后殖民国家而实现的。

因此,西方对卡塔尔的非历史性的指责被许多后殖民世界的人嘲笑为虚伪,一些评论者迅速指出西方政府在解决他们自己的劳动条件方面的缺陷,更不用说他们自己国家的种族主义、厌女症和恐同症。

这些批评者有合理的观点,就像对卡塔尔本身的批评者一样。但对话最终注定无果而终,西方责备东方的落后,东方责备西方的虚伪,永无止境。这种话语依赖于还原性的东西方分歧,没有抓住西方和东方政府和公司在维护剥削和社会压迫制度中的共同利益。

卡塔尔与伊朗仅一墙之隔,是美国在中东地区最大的军事基地所在地。拜登政府在伊朗和美国之间的高风险竞赛的中场休息时,为向卡塔尔出售10亿美元的武器开了绿灯,这不是巧合。这种行为是可以预见的:美国对海湾地区石油资源丰富的盟友的行为视而不见,同时批评其敌人从事同样的行为,这并不陌生。

欧洲政府和企业也与卡塔尔建立了有利可图的关系。事实上,欧盟议会的四名成员在12月11日被指控收受卡塔尔官员贿赂,以影响政策决定。

对于西方赞助商、运动服公司、体育广播公司和其他跨国企业实体,他们从辛苦筹备这项赛事的劳动者身上赚取了大量利润,批评者和偏袒者都很少提及。在卡塔尔2022年的争议中,唯一受到合理批评的西方组织是国际足联,一个非企业或政府实体。与西方政府一样,西方企业在很大程度上也被放任自流。

围绕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的 "文明冲突 "叙事,分散了人们对困扰中东和全世界被剥削的移民工人的最大问题的注意力,那就是全球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世界杯的真正赢家是跨国资本,无论是西方还是卡塔尔,而真正的输家是被剥削的移民劳工和政治上被压制的卡塔尔和后殖民中东的公民。

双方各自对想象中的野蛮的东方国家或虚伪的西方国家的关注,未能说明21世纪资本主义的金融化和跨国性,以及它如何改变了全球政治格局——往往将东方和西方联合在一起,从被剥削的全球穷人身上获利。

另一位作者Paul Fogarty也在《雅各宾》发文指出,今年的世界杯是公司接管足球的缩影。

模糊不清的口号是现代足球的通用语言,它掩盖了经营足球并从中获利的那些道德上有问题的人。例如本届世界杯期间一直在播放的主要英语广告之一,即韩国汽车制造商现代公司的广告。

该广告将急剧膨胀的音乐与广阔的山景和种族和谐与普遍的兄弟情谊的假象相融合。前利物浦队长史蒂文·杰拉德(Steven Gerrard)在告诉人们可持续发展是人类的“世纪目标”时,语气冷漠得令人发笑。

更可笑的是,杰拉德的前英格兰队友大卫·贝克汉姆直接将年轻的工人阶级足球运动员的梦想与卡塔尔申办世界杯的组委会中那些极其富裕的成年人的梦想等同起来。贝克汉姆愿意说出这些话很容易解释,据说他因担任大使而获得了1.5亿美元的收入。

在作者看来,在卡塔尔举行的这一届道德败坏的世界杯是现代足球退化的最新阶段。当然,人们自古以来就一直在踢球,但英国足球协会在1882年才正式编纂了规则。足球俱乐部成为当地工人阶级自豪感的来源,也是周六下午的一种简单逃避方式。今天,欧洲的顶级俱乐部已经成为超级富豪的玩物,使足球运动离它的大众根基越来越远。

海湾地区的君主们买下了欧洲比赛中的三个沉睡的巨人,巴黎圣日耳曼、曼城和纽卡斯尔联。这些俱乐部现在可以支配巨额金钱。

曼城和巴黎圣日耳曼近年来主导了他们的国内联赛,而纽卡斯尔一年多前才被沙特控制,因此正处于争夺世界霸权的早期阶段。似乎没有什么疑问,这三个国家俱乐部都是为了长期发展。卡塔尔在2010年获得了2022年世界杯的主办权,6个月后达成了收购巴黎圣日耳曼的协议。在此之前,世界杯的申办已经计划了很多年。已经投资了数十亿,还有无数亿的投资即将到来。

在讨论这些俱乐部对比赛结构的影响时,记者们经常引用“软实力”和“体育清洗”(sports washing,用于描述个人、团体、公司或政府利用体育运动来改善因不当行为而受损的声誉的做法,作为一种宣传形式,可以通过举办体育赛事、购买或赞助运动队或参加体育运动来实现)等委婉的短语。这些术语掩盖了财务欺诈的水平,就巴黎圣日耳曼和曼城而言,其水平在现代游戏中是无可比拟的。但欧洲管理机构欧足联仅以最轻的轻触式监管来回应。

事实证明,巴黎圣日耳曼和曼城都特别善于用创造性的会计方法来逃避对俱乐部支出的限制。支付给曼城前主教练罗伯特·曼奇尼(Roberto Mancini)的巨额“顾问”费只是一个例子。他们的策略还包括因复兴破败的地区赢得赞誉(或者像其他人所说的那样投资房地产),与国家机构达成虚高的赞助协议,并在足球当局试图对他们进行任何形式的制裁时聘请高得吓人的律师团队。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将自己的金融利益多样化,以迎接后石油时代的到来。

尽管国际足联和大卫·贝克汉姆软弱无力地抗议说,世界杯可以带来更开放的社会,但只需要看看俄罗斯最近的反LGBQT+立法,就能找到相反的证据。鉴于卡塔尔的世界杯官方大使最近宣称同性恋是“心灵的伤害”,看来记者应该在周日晚上踢完最后一球后继续对这个国家保持关注。

比尔·香克利(Bill Shankly,苏格兰足球教练)最著名的调侃暗示,足球不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而是一个“比这重要得多”的问题。他不可能设想出这样的情景:成千上万的人死于为世界杯建造的体育场,或者允许一连串违背承诺和犬儒的政治活动,这些都围绕着2022年的卡塔尔。

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魔法”

在科技的“魔法感”逐渐消退的当下,生成性人工智能(generative AI)领域近来取得的进展引发了广泛而热烈的关注。无论是人工智能图像生成器DALL-E 2免费生成的绘画,还是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ChatGPT生成的聊天内容,都成为了人们在社交网络上竞相分享的对象。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之中,也有人表达了对这一技术的种种担忧,《大西洋月刊》近日发表的“金钱将杀死ChatGPT的魔法(Money Will Kill ChatGPT's Magic)”一文认为,问题在于这些技术终将被用于营利目的。

该文指出,ChatGPT目前是免费的,但其开发公司OpenAI的首席执行官山姆·阿特曼(Sam Altman)表示,“我们将不得不在某个时间点将其货币化,计算成本贵得令人痛心。”这家预计在2023年赚取两亿美元的公司并不是慈善机构,尽管它在2015年是以非营利机构的身份启动,但在3年多后放弃了这一身份,转而成立了一个由非营利董事会监管的“有限营利(capped profit)”研究实验室。(该公司的支持者已经同意赚钱不超过投入100倍的利润——如果你的预期是它的产品有一天将接管全球经济,这显然微不足道。)微软已向该公司注资10亿美元,可以想象由ChatGPT驱动的Clippy重获活力。

提供免费尝试是一个出色的营销策略。据报道,再发布后的几周内,已经有超过100万用户使用了ChatGPT,OpenAI支付了费用。如今,OpenAI正在成为面向消费者的人工智能公司中最成功的一家,就像奈飞之于流媒体视频和谷歌之于搜索那样,OpenAI可能成为深度学习的头面。该文作者、乔治华盛顿大学传媒与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大卫·卡普夫(David Karpf)提出的问题是,当这些工具开始创造利润而不是亏损时,它们的用途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会变成付费订阅的产品,还是运营广告,抑或会为那些将以更低成本取代现有行业的新公司提供动力?

卡普夫认为我们可以从早期网络的发展轨迹中吸取教训。他在教授的课程“数字未来的历史”中会给学生看1990年代的电影《超国度》(Hyperland),这部“幻想纪录片”描绘了一趟前往当时的多媒体技术专家正在创造的未来的旅程,1990年代的技术专家们致力于开发一套即将颠覆媒体和教育的新工具:由可定制和互动的“软件代理”取代“线性的、非互动的电视”。这听起来很像如今定义我们数字体验的算法推荐引擎和新闻订阅,关键的区别在于,影片中的软件代理由用户个人亲自控制和定制,而今天的算法迎合的则是开发和部署它们的公司的需求和利益。Facebook、Instagram、YouTube和TikTok都试图通过算法增加你在其网站上花费的时间。它们被设计出来的目的就是为平台的利益而不是为公众服务。正如《大西洋》杂志执行编辑艾德丽安·拉法朗丝(Adrienne LaFrance)所说,结果是现代网络的架构类似于一个末日机器。

文章进一步指出,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未来看似是未经涉足的领域,实际上却更像一条年久失修的步道。这条小径没有明显的标识,却被很多人走过。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将居住在一个为投资者提供最大回报的未来。现在最好停止想象像ChatGPT这样的工具在自由和普遍使用的情况下可能带来的成就,转而思考哪些潜在的用途会使收益最大化。新的市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出现。例如谷歌在1998年掀起了一场网络搜索的革命,但当时主导网络搜索并不能赚大钱,这项技术首先需要变得足够高效以吸引人们。此后,谷歌在2001年推出了广告服务平台Adwords,并在之后几年内成为了历史上最赚钱的公司之一。

在卡普夫看来,这是对于ChatGPT的炒作中与现实最为脱节的地方。如果将历史作为向导,那么像ChatGPT这样的工具大多会在已有的行业内制造回响,而不是通过直接竞争颠覆它们。长期以来的趋势显示,新技术倾向于加剧不稳定。大型的、高收益的行业通常会抵制新加入者,直到它们将新技术纳入现有的工作流程之中。这是我们走过的老路。1993年,迈克尔·克莱顿(Michael Crichton)宣称《纽约时报》将在十年内被埋葬,取代它的将是为愿意付费的消费者提供及时、相关和个性化的新闻的软件代理。2000年代末,大规模开放式在线课程被认为是高等教育走向死亡的使者,因为从此不需要支付学费就可以在笔记本电脑上观看麻省理工教授上课并通过在线考试获得证书。

技术专家之所以经常宣称医疗、教育等领域即将遭到破坏,并不是因为这些行业在新技术面前特别脆弱,而是因为它们是经济中的重大部门。DALL-E 2对于自由平面设计师而言可能是一个巨大破坏,因为这个行业太小并且没有组织起来进行自我保护。美国律师协会和医疗保健行业在设置进入障碍方面要高效得多。ChatGPT不会是大学的终结,但可能是大学作业代写业务的结束;它不会是《纽约时报》的终结,但可能成为重建地方新闻的又一阻碍。由自由职业者的计件工作串联起来的行业可能会陷入大麻烦。经验显示,越是不稳定的行业,被破坏的风险就越大。

阿特曼自己就在2021年一篇题为“万物的摩尔定律(Moore's Law for Everything)”的文章中设想了在不久后的未来,医疗和法律领域的专业人士将被人工智能工具取代:“五年之内,能够思考的计算机程序可以阅读法律文件和给出医疗建议……我们可以想象,人工智能医生比人类更好地诊断健康问题,人工智能教师可能准确判断和解释学生不理解的究竟是什么。”这些承诺听起来和10多年前IBM的超级计算机“沃森(Watson)”引发的兴奋非常相似。2011年,沃森在美国智力竞赛节目《危险边缘》(Jeopardy)中击败了肯·詹宁斯(Ken Jennings),掀起了一波猜测“大数据”的新时代已经到来的浪潮。沃森被盛赞为广泛社会变革的标志,将对医疗、金融、学术和法律产生根本性的影响。然后成功的商业案例从未出现,十年后,《纽约时报》报道称沃森已经被悄悄地用于更小的目的。

卡普夫指出,阿特曼的设想的问题在于,即使计算机程序能够提供准确的医疗建议,它仍然无法开药,预约放射检查,或是提交用于说服保险公司支付费用的文件。美国的医疗费用并不是由医生的工资直接驱动的。(同样,不断飙升的高等教育成本也不是由教授加薪驱动的。)他以公关行业举例称,ChatGPT最擅长于生产陈词滥调,只要稍加调教,它就能找出经常被组合在一起的词语。而大多数市场营销的材料都是可预测的,特别适合ChatGPT这样的程序。但即便如此,很难想象哪位高管会向董事会和股东传达这样的成本节约措施,即让一个神经网络负责公司的广告工作。更可能的情形是,ChatGPT会被纳入现有公司,使其在生产过程中可以雇用更少的员工,但仍收取原来的费用。

还有一些诸如新旧法规将如何影响人工智能发展的问题需要解答。音乐软件Napster一度将要彻底改变音乐,直到律师介入。已经有推特用户上传米老鼠手持机关枪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图像,一旦律师和监管机构介入,开发公司很可能会陷入麻烦。

卡普夫最后总结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机构会适应新技术,新技术会被纳入庞大而复杂的社会系统。每一项革命性的新技术都会改变现有系统同时也被其改变。这些收入模式在几年内都不会是清晰的,我们共同拥有影响的发展的能动性。即我们的关注点应该放在哪里。毕竟所有的魔术表演都有其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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